周睿在進到這個宴廳之時，心裏不悅的感覺便猛然躥上心頭，尤其是在看到周煜和徐離初二人旁若無人的飲酒之時。

一時間，那夜徐離初的拒絕，周煜對自己的冷嘲熱諷，怎麽樣都達不到周煜的高度，一堆的負面情緒瞬間湧上心頭，讓他恨不得將眼前的人削骨剔肉。

然而，即便是心裏再怎麽恨意如同火在燒，周睿仍舊保持了內心的最後一絲冷靜，穩了穩心神，走了前去。

眼前這個人，此刻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的，周睿在心裏道，已經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了這麽多年，再忍一時又能夠如何。

周煜冷冷的看著眼前態度十分恭敬，聲音端的是恭敬有加的周睿，深邃得眸子裏閃過一絲冷笑，卻仍舊是頷了頷首。

往日裏，他並不想和周睿虛與委蛇，更何況也覺得沒有這個必要，然而這麽多的事情過去了，周睿仍舊能夠厚顏無恥到什麽事情都仿若不知道，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，那麽自己也不介意陪他玩玩。

然而，那也只是玩玩罷了。

餘光註意到周煜點頭的動作，周睿不禁微微一楞，眼裏閃過一絲琢磨不透的光，嘴角一咧起了身來。

眼前的這個人，往日裏自己行禮可是對自己愛答不理的，今日怎麽還突然回應了自己一下？

周睿心裏詫異，奈何卻是百思不得其解，只能夠笑著起身，目光落在周煜的臉上道:“皇兄不知，在皇兄去征戰的那一刻，弟弟我日日夜夜心急如焚，食不知味，如今看到皇兄不僅平安歸來，更是將其西岳趕出我國邊境二十餘裏，弟弟真是佩服至極啊！也只有皇兄才能夠做出這般偉績啊。”

在周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，徐離初的父親徐常勝也在此刻進了來，聽到周睿的話後步子微微頓了一下，雖然只是片刻，但卻讓自從他進了最外面的門便一直目光緊隨的徐離初看到了。

眉頭微微一皺，對於周睿的厭惡，不知不覺間徐離初又多了三分。這個人，都兩輩子了，還是如此喜歡挑撥離間麽？當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！

只是當下，任憑徐離初心裏再如何的惱怒，也不是她該插嘴的時候，只能夠希望周煜莫要向往日裏一般懶得搭理周睿，以至於陷入了他的陷阱罷。

若是如此，也不是沒有挽救的餘地，只是這也得是事後去了，徐離初在心裏道。

“你多慮了。”就在徐離初心裏萬分覆雜時，周煜冷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。

緩緩擡起頭，周煜的眼裏頗有深意，冷然道:“出行西岳之所以能夠如此旗開得勝，還是多虧了徐將軍。”

周睿目光閃了閃，臉上似乎被人抽了一個巴掌一般，頗有些青紅交加，嘴角動了動，一時卻不知道該用什麽話來回答周煜的這句話了。

徐離初看著周睿那一臉郁悶的樣子，心裏卻在瞬間樂開了花兒，她知道周睿此刻的心情是怎麽樣的，因為自己也頗為奇怪，但是這奇怪的感覺定然沒有周睿來的強烈。

而徐離初所想也正是周睿心裏所沈思的，周煜這個人不是無法無天頗為自傲麽？又怎麽會說出剛剛那句話？他不是對於這樣的話都是不屑一顧的嗎？

難道，周煜也開始走懷柔政策，想要用這些方式拉攏人了？

周煜說這句話的時候，聲音沒有壓低，不少人都聽到了這句話，徐常勝自然而然更是聽到了。

原本平靜地臉上閃過一絲動容，攥了攥拳頭目光裏有了微微的感慨，繼而朝周煜點了點頭。

有的東西，他現在還不需要說，過一會兒自然他們就明白了。

“皇兄還真是謙虛。”摸了摸鼻子，周睿有些訕訕道，“只是不知道西岳和我國交界處是怎麽樣一個風光。”

說完這句話，周睿撇了撇嘴，用一種頗為向往的聲音道:“若是可以，還真想隨皇兄一起去看看大漠風光。”

周煜聽了，嘴角勾起一絲意味莫名的笑容，大漠風光麽？黃沙遍地走，大風刮臉頰，一望無際是黃沙，寒風凜冽馬蕭蕭，這樣的情景，周睿當真想要去看看？

輕輕頷首，周煜擡起頭，“若是下次有這樣的事兒，本宮替你和父皇說道，讓你去就是了。”

雲淡風輕的聲音，如同在說一件最為平常不過的事情，讓周睿瞬間皺起了眉頭，目光裏都多了幾分慌亂。

周煜這句話是什麽意思？這是想要讓他上戰場嗎？

在沒有人註意的時候，徐離初垂下頭將身邊的酒杯舉了起來，擡起手臂，寬大的花瓣袖洩下來，堪堪擋住了那張巴掌大的小臉。

有了外物的阻隔，徐離初再也沒有什麽多餘的顧忌了，無聲的扯了扯嘴角。

周煜剛剛的那句話，可真是說的有水平，周睿這個貪生怕死，剛愎自用的性子，自然是不願意去上戰場的。

加之他本就頗為乖戾多疑，聽到周煜這麽說，值不得還真得心裏擔憂個半死了。

這種情況，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或許不會出現，只當做一句笑話聽了。

但是對於這兩個人就不同了，周煜是何人？當朝太子殿下，向來是最說一不二的主。

而周睿呢？他向來是把周煜當做對手的來看的，周煜但凡有一絲風吹草動，他便要思前想後琢磨通透，生怕自己在他手底下吃了虧去。

好在今日這個事情不是沒有緩和的餘地，周睿看了看周煜，目光在擡起手喝酒的徐離初身上一掃而過，輕輕笑了，“皇兄，你就不要打趣皇弟了，父皇和母後怎麽會讓皇弟出去啊，他們指不得又會以為皇弟出去不知道做什麽混賬事情了。”

周睿這句話剛剛說完，便聽到一道頗為威嚴但明顯帶了幾分笑意的聲音傳來，“你也算是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模樣，既然知道，可要和你皇兄好好學學！”

來人，正是武宣帝。

眾人起身行禮，待得武宣帝讓眾人起來後，便又是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。

武宣帝目光先是在已經趁機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的周睿掃了一眼，輕輕哼了一聲，便將眸子轉向了周煜，暗暗點了點頭後，便將目光投向了徐常勝。

徐離初在心裏嘆了一口氣，只覺得周睿也不算太愚蠢，至少剛剛那招以退為進就耍得十分不錯，加之武宣帝的到來剛好為他解了圍，也算是將此事給揭了過去。

“徐愛卿，此次出征西岳，將其驅逐，徐愛卿功不可沒啊，朕感激不盡！”武宣帝看著徐常勝，話裏沒有多少掩飾的對徐常勝表達感激。

徐常勝比武宣帝的歲數要小兩歲，但是二人曾經一起出征過，也算是生死相交，加之徐常勝此人只是對行軍打仗上感興趣，戎馬一生不參與朝堂派系鬥爭，武宣帝自然是怎麽看怎麽滿意。

更何況，如今徐常勝進一步而言，用民間的話而言便是兒女親家，這關系不用說便又進了一步。

聽到武宣帝這般說道自己，徐常勝並沒有歡呼雀躍之色，目光仍舊從容，緩緩起身，“老臣乃是陛下的臣子，為陛下排憂解難乃是老臣之責，陛下的謝，老臣慚愧！”

“哎！你看你說的！”武宣帝一聽徐常勝這麽說，眼裏不禁多了幾分動容，“你這一輩子都在外頭，本來回京城就是讓你好好休養的，朕卻又讓你出征了，你讓朕如何不感激？”

武宣帝的話裏帶著三分激動，徐離初聽著，不由在心裏嘆了一口氣，果然武宣帝對自己的父親是真的信任，否則怎麽也不會在上一輩子，在周煜沒了後，自己只是去央求他來武宣帝面前說幾句話，就真的讓周睿當上了太子？

徐常勝搖了搖頭，眸子不由轉向了一邊，“陛下，若是真的要獎勵的，便是太子殿下……”

沒等徐常勝說完，武宣帝便揮手讓他停了下來，“你的獎賞是你的，太子的是太子的，按功論賞，這麽多年了，你莫非還不知道朕的規矩？”

徐常勝仍舊是搖頭，目光裏帶了一絲倔強，有些黝黑的面容裏多了幾絲說不出的情緒，“陛下還請先聽老臣說完，若非是太子殿下……老臣估計，就回不來了。”

徐常勝這句話一出，如同一石掀起萬重浪，不少人當即變了臉色，陪在武宣帝身邊的嬪妃們紛紛白了臉色，便是武宣帝都詫異了，“怎麽回事？”

原本聽著一次又一次的捷報，以為此次的戰役定然不甚兇險，加之上報上來折損的兵士人數也不是太多，武宣帝怎麽也沒有想到居然會在此刻讓他聽到這麽一個事情。

“在進攻西岳時，老臣受了其埋伏，若非太子殿下親自帶人趕來，老臣恐怕已經身死疆場了。”徐常勝看著武宣帝，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，“陛下，故而老臣請陛下能夠嘉獎太子殿下，若非太子殿下，此戰，許敗。”

最後四個字從徐常勝的嘴裏說出來，敲在眾人的心坎上，真真發痛，更多的卻是背脊發涼。

若是敗了，會怎麽樣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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